草手镯

花落菩提深深

草手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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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v) ]( ~- q$ }2000年7月20日，我应邀前往韩国参加第35届国际夏令营活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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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|) F$ N9 e; d7 c, ^& s' B在汉城金浦机场来接我们的专车上，一位秀秀气气、看上去不过20岁模样的韩国女孩，一上车就坐在我身边，脸上挂着微笑。为了活跃气氛，韩国朋友提议每人唱一支自己国家有代表性的歌曲。我没想到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她，嗓音竟那么动听。也许受了她的感染，轮到我时，我想也没想就从座位上站起来，张口唱了一首《康定情歌》。我不懂韩文，当时还不知道她的那首歌是“我爱你”的意思。我发挥的不错，歌声赢来了和她一样的热烈掌声。

一小时后，我们到达利川市的韩国青少年活动中心。我喜欢足球，当天下午就和外国朋友组成球队，热火朝天地比起赛来。比赛完毕，因为没能把握好平衡，身子先球一步重重地撞在地上。一时间我头晕眼黑，腰部剧痛难忍！

9 S+ n- l- [8 t1 P3 Q" c- D0 Q在夏令营头几天我们听听讲座，与来自30多个国家的150位青年朋友　相互认识交流。我一直强忍着腰痛，所有活动都没落下。第4天分组活动，我被分到了D组，而我们的组长竟就是那个和我同座、很会唱歌的韩国姑娘。

在去俗离山国家森林公园野炊的路上，我受到大家无微不至的照料，尤其是组长，为了专门照料我，再一次坐到了我身旁。这时我才知道她叫宋英玉，家住汉城，是个大二的学生。她对汉文化有浓厚的兴趣，一路不停地问这问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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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i3 l( P/ l7 X4 ]0 v俗离山风景秀美，要在平时，我肯定当仁不让跑在前头，可现在只要稍不注意，我的腰马上就让我痛得龇牙咧嘴。这时候，我听到了一声亲切的问候：“别着急！你是不是痛得很厉害？”是宋英玉，她是为了照顾我才落下来的。她坚持要替我背背包，拗不过她我只得从命。她关切地搀扶着我往前挪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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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就这样渐渐和队伍拉开。坐在路旁一块岩石上小憩，不知怎么说到第一天听她唱歌时我的感受。“那我来开一场只有一个听众的演唱会吧！”接着她就唱起了那首saranhea。要山里听歌和在汽车里截然不同，有一种又清晰又幽远的感觉。唱歌时宋英玉一直凝望着我，从她闪亮的眼神里我觉察出了点什么，但很快否定了，不可能！我想，“也许是韩国的习惯和我们不同，这种凝望在他们是极其正常的”。我就这样轻易地打发掉了自己的疑虑。

再一次停下来歇息时，她从路旁采了一绺草茎编成一大一小两只草手镯。她将小的那只戴在手腕上，在我眼前晃晃。我赞许地点点头。她高兴极了，拿起那只大的草手镯，问我愿不愿意也戴上。我不知所措地望着她，她一定是把我的不言不语当成了默许，欢快地拉过我拉手，把草手镯戴在了我的手腕上。

在山顶一片开阔的草地上，伙伴们发现了“情况”——我们两个手腕上的草手镯！他们纷纷望着我们善意地微笑，一个印尼朋友附在我耳朵旁小声说：“真羡慕你！你真幸福。”一时间弄得我很尴尬，不知怎么解释才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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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晚我们在一个小镇宿营。没顾上歇息，宋英玉打点好一应事体，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。等到她回来，才知道是上德才上街为我买治腰痛的药去了。这时我又一次想向宋英玉说些什么，但一句两句又很难说清楚，只好作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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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H2 I8 I1 ]3 ^3 x! }. R4 _这样到了晚会上，她当然紧紧挨着我。组里有位韩小姐，是宋英玉的好朋友，邀请我们俩一同唱saranhea。我已经明白这首歌的含义，就支支吾吾推说腰痛，没有站起来身参加她们的合唱。两位姑娘在明亮的灯火下，一边凝望着我，一边放声歌唱。我忽然发现自已陷入了说不清道　不明的纷乱中！

晚会开始前，韩小姐还找我聊了一会儿，问我“愿不愿意来韩国留学”，“喜不喜欢韩国”。我一时没弄懂是什么意思，出于尊重，就顺口答“愿意”“喜欢”。韩小姐后来还问了我许多问题，比如 “北京有没有韩国留学生”之类的，我都老老实实做了回答。直到韩小姐走后，我才意识到她是宋英玉的使者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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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f" A0 L5 G; K- t6 w, t( v+ p我抬起手腕，见那只草手镯还安然地圈着我。也许扔开它，就能扔开这团乱纷纷的思绪了。这样想着，我就趁人不注意的空隙，摘下草手镯，抬手朝身后的窗户扔去。

晚会过后，韩小姐向我走过来。她不再避讳，直截了当问我：“你结婚了吗？”没等我回答，身旁的印尼朋友马上替我“No”了几声，然后转过脸来朝我坏笑。我急得说不出话来，想起身向她细说，但剧烈的腰痛使我的行动迟缓。

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到普住寺了。我想委婉地向宋英玉说点什么，一直没有合适机会。她情绪很好，用韩语不停地和同伴们有说有笑的。她就像一缕阳光那么明丽单纯，还没学会掩饰自己的心事。

$ n" i; l# ^9 J5 O在普住寺，我走进一处大殿，突然发现香案前的蒲　团上匐　匍着一个人，从那素洁的裙裾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子。她跪拜得很虔诚，前额及地，双臂平伸，整个身子几乎紧贴在蒲团上。在看那两只向佛摊开的白皙的手掌里，我猛地看见了让我心跳加速的东西——两个萎黄的圆圈！分明是一大一小两只草手镯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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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虔诚的跪拜者不是别人，正是宋英玉！

, J: e0 `& N4 X( }我决定一到汉城就向宋英玉说明已结婚的情况。分组活动当天就要结束了，我们突然感到别离的凄凉，有一刻两人都沉默了。走过一个卖纪念品的小店，她不由分说拉我走了进去，指着一条刺绣丝巾，问我喜不喜欢?我顺口答很漂亮。她就执意要买一条送我，我没法推托，只有接受这特殊的礼物。

在汉城各组约好的汇合地点，韩小姐喊我过去，说要和我说重要的事情。韩小姐问我到底结过婚没有？我如实相告。韩小姐瞪视着我，很是恼火，“既然结过婚为什么不早说？还骗人家？”我竭力争辩，但所有辩解显得那么无力。

就是从这个时候起，不容我的解释，宋英玉一直拒绝见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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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V# _! \' R1 \/ ~4 S最后一个夜晚，营地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。那个夜晚很美，噼噼啪啪燃烧的火焰就像一大片红Se的灌木在疯长。马上就要分别了，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，我看见了宋英玉！她正在和朋友们话别，面带微笑，仿佛十天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。我几次想靠近她，她都巧妙地躲避了。这个夜晚对我来说是黑Se的，熊熊燃烧的篝火没有给我带来一点光亮。

5 ^  N8 Q" C- Y' F4 {# ]《友谊地久天长》一遍一遍地播放着，优美的旋律在营地上空久久飘荡。朋友们围绕篝火手拉手扯做两个圆圈，里圈是女性，外圈是男性，两个人圈异向转动，这样所有的人都能见最后一面，最后一次握一握手。两个人圈缓缓转动着，欢声笑语像火焰一样热烈，一双双手臂紧紧扯在了一起……

3 U: O  J1 H$ g, q& F0 W" o2 e( a2 A宋英玉这一次躲不开了，她仍然平静如初，我看见她随着人圈的转动慢慢向我挪近。我百感交集，有点不敢面对她。她就在离我不远的一段弧线上，她好看的面影正在向我挪来……音乐的声响陡然密集了，她移到了我面前，近在咫尺。我伸出手，她也伸出了手，突然——始料未及的事情在一瞬间发生了，她跑前一步，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禁不住放声大哭……

  \9 `. s7 f# Q第二天下起了小雨，在去机场的路上，宋英玉远远地坐着，我抬眼才能望见她一点头发的漆黑影子。她并没有和我们同行到机场，她的家在汉城市内，半路上就下车了。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下车时的情景，她站在车门口，像是不经意望了我一眼，点了点头，算做告别，我分明看见她的眼里闪动着泪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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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越下越大，车窗外模糊一片，我竭力用手掌抹着窗玻璃，但还是一片混沌……我身体里的疼痛陡然重浊起来，但比腰痛得更厉害的，是我抽搐的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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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大滴熊